三莫牙鸟

用来舔朱队的小格子

朱队2019年生日贺文·误会

今年比较忙所以拖了几天……老规矩还是朱队X自设副队♀


起初的时候,七海以为自己会被安排到中控室,或者防卫班,或者其他什么后勤部门……毕竟她活到这么大,没拿过比平板电脑更重的东西。

但她被调到了精英部队Blood,分配的武器是黑钢长剑(附铳炮和小盾),一整套装备加起来,大概相当于200块平板电脑那么重——或者更重一些。

起初的时候,七海觉得可能是人事安排上出了什么差错,比如把她的档案和谁的搞混了,或者自己失明的右眼让他们误以为她是个身经百战的佣兵……所以才会给她一个正式的Blood编号?也许等管理人员发现错误,就会让她离开。

但她的队长带着她上战场了。他教她怎样使用这巨大沉重的剑刃去劈砍,去斩杀,去把那些失控的咆哮的荒神切成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肉块。

他挥舞着和她一样的黑钢长剑,身姿利落,再凶险的战况也仿佛只是一场让他厌烦的社交派对。七海有时觉得,他的战斗根本不是厮杀——而是一场得体的,克制的,就像食物链的上下级一般理所当然,恰如其分,仅仅是遵从于自然规律的单方面的,收割。

于是她也学着他的样子,握紧剑柄,举起,挥出,斩落——然后擦掉溅到脸上的血,继续奔向下一个。

她的位置也从他身后一步步往前靠去——收到那份出任副队长的调令的时候,七海也不再觉得,“是不是哪里搞错”了。

她已经是个成熟的神机手,她的战功让她能有资格站在他的旁边。

她本来也是朝着这个位置努力的。

——但面对“说起来,副队长有礼服吗”的突发提问,七海还是觉得……“是不是哪里搞错了?”

时间是下午2点,她刚和朱利乌斯队长一起荡平了一个车轮战的连续任务,正在等待接应的直升机。

“有的,配发的军礼服,我还一次都没穿过。”毫不犹豫的如实汇报。

说话的同时,她看到几十米外有一只漏网的跳跳,于是顺手给了它一炮——“呯!”,正中脑袋。

“我是说……比较正式的晚宴舞会上的那种裙装,”朱利乌斯解释道,“不是军队制式的。”

七海收起重炮,抬头,视线与那对漂亮的灰眼睛不意外地相接。

“5年前,我是个普通的学生,两点一线,周末只去图书馆和电影院,晚上八点肯定回家,没参加过什么正式的晚宴舞会,”七海别过头去,看着天上的云絮说,“为什么要问这个?和任务有关?”

朱利乌斯点了一下头:“和任务有关。”

——任务是陪同瑞秋博士出席一场晚宴,为外部圈募款的慈善晚宴,许多社会名流都会参加。

但以七海的理解,这多半只是打着慈善的名头,让各界大佬能有个合适的理由聚在一起谈谈生意,谈谈合作,谈谈军/火交易和资金援助之类的问题;至于外部圈的孩子们现在有没有饭吃,有没有屋顶可以遮风挡雨,对他们来说,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。

“博士也收到邀请了,”朱利乌斯说,“她要我们和她一起去。”

后一句小声,说话的人还悄悄挠了下脸。

“我觉得你对博士的话理解有误,”七海说,“这个‘一起去’,多半是指让我们给她做保镖——”

“如果你没有合适的衣服的话,我现在联系后勤部,”朱利乌斯似乎没听到她的回答,“舞会在下周,简单的基础款式,应该赶得上。”

“……我有军礼服。”七海皱了一下眉头。

这句话也许是被空气吃掉了。标着芬里尔的狼头标识的通讯器被递到她眼前,屏幕上映出后勤小姐姐笑嘻嘻的脸:“裙子要多长?白色可以吗,还是你喜欢粉红的?”

 

——一周后,Blood副队长的定制套装配送到位了。后勤部加班加点做出来的礼服是一条重工刺绣的白色丝绸小裙子,线条简约,做工精致,领口露肩,裙摆及膝,昂贵的面料让它显得轻盈而不轻浮,衣襟和腰间的刺绣花纹每一针都散发着金钱的气息。

……值两年的工资,七海初步估计。

(或许……三年?不过反正是穿完了要还回去的那种。)

一起配送给她的还包括一套饰品:同色系的发夹,耳钉,项链……以及一个十分精巧的眼罩。

丝质的白玫瑰眼罩,立体造型,盛开的花瓣上坠下一粒珍珠——这个年代,即使抽干全世界的海域也找不到一只存活的牡蛎,所以这珍珠应该也是人工合成的。

七海站在镜子前,摸了摸自己的右眼。

明明是自己的身体,但皮质眼罩下的触感让她想到荒神皲裂的背脊。

……是不是哪里搞错了?她想,也许再过一会儿就会收到朱利乌斯的联络,他会说十分抱歉,果然你是对的——快换上军礼服带上配枪,这一次的任务只是去给博士做保镖。

这个可能性很高,七海想。

然而镜子里的人却自说自话地把裙子换好了。

日复一日的战斗让她有了挺拔的身姿,流畅又有力的肌肉线条。她的皮肤晒黑了,肩膀也宽了一些……相比起过去那个缺乏锻炼的干瘦苍白的自己,如今的Blood副队长,双腿修长,腰身紧实,就像一头矫健敏捷的羚羊。

——所以这套优雅的礼服穿在她身上,有些不太合适。

那朵精致的玫瑰眼罩更让她觉得暴殄天物——眼罩底下的是一团烂肉,是她狼狈又仓皇的过去。

果然还是哪里搞错了,七海想。她知道朱利乌斯出身自I国的贵族世家,也许在他的认知中,所有的年轻女性都有温婉柔美的一面——即使上一秒还在端着重炮射杀荒神,下一秒就能换上小裙子,摇着小扇子,变身成笑不露齿语不掀唇的矜持高贵的社交名媛。

有人敲了两下门。

七海随口应了声“请进”,然后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小裙子,赶紧又慌慌张张地改口:“不,等等,先别进。”

晚了,自动门已经开了,外面的人正抬腿要进门。

“……抱歉。”朱利乌斯又原样退了回去。

但自动门没有关上,它“吱——”的一声敞开,大大方方,坦坦荡荡。

门里门外的两道视线措不及防地相撞了。

尴尬的1秒静默后,门外的人飞快地低下头,伸手去按旁边的按钮。

自动门“咔咔”响了两声,关了大约3公分,然后坚决地卡住了。

“……这门偶尔就会这样,”七海说,“我报修过,但工程部很忙,一直没来修……”

朱利乌斯别过脑袋,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他的耳朵尖似乎有些发红。

“那我先走了,”他说,“我就是来通知你一下,一会儿在大厅集合——”

“我已经换好衣服了,现在就能走,”七海说,“就是有些不太好意思……”

后半句小声。

听到这句话,对面的人下意识地转过头来,眨了眨他的灰眼睛。

他也穿着一身考究合体的礼服,领扣、领结、袖扣、腰封……所有装备一应俱全,从容不迫,仿佛即将奔赴另一个战场。

但因为他平时的日常着装也堪称华丽,所以七海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感觉。

“很漂亮,”朱利乌斯说,“不过……好像不太适合你。”

……果然,七海想,她就知道一定是哪里搞错了。

面前的人又笑了起来。

“裙子很漂亮,但太柔弱了一些,”朱利乌斯看了看轻飘飘的裙摆,又抬眼望向七海,“这衣服是做给小白兔的——后勤部的人大概不知道,你是Blood的雪豹。”

他抬起的视线在那枚丝质眼罩上停了一停。

“那我还是换军礼服吧,”七海说,“我也觉得有些怪怪的,而且本来也是公出——”

“你会跳舞吗,副队长?”面前的人突然又问道。

“不会。”干脆利落得像一记斩杀。

朱利乌斯正要开口,他的通讯器收到了新的联络。他低头看了一眼,又马上抬起头来。

“我们走吧,”朱利乌斯说,“博士在等我们。”

七海犹犹豫豫地看了看镜子,试图争取一些个人权利,但她的队长已经转过身,大步流星地离开了。

 

——果然是哪里搞错了。

七海感觉身上穿着的是丝绸编制的鸟笼,而她是一只体型过大的信天翁,张不开翅膀,挺不起脖颈,她只能畏畏缩缩地蜷在这昂贵精致的牢笼里,屏着呼吸,看着不远处的轮椅上的博士和“名流”们相谈甚欢。

荒神毁灭了人类社会,但资本依然统治世界。现在聚集在这个大厅里的百来号人坐拥全世界半数以上的财富资源——包括武器和军队。觥筹交错间,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各自的生意,顺带着提到一些外部圈的事,就像狮子们一边剔牙,一边谈论枯水期的囤粮。

七海不知道瑞秋在这样的晚宴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——投资人,或者为芬里尔背书的科研招牌?她看到那些大人物们对这位博士的态度都十分恭敬,仿佛她并不是因为双腿残疾才坐在轮椅上——她身下的是女皇的皇座,是凌驾于资本之上的帝位。

七海记得很清楚,自己和朱利乌斯一起走进大厅的时候,瑞秋回头朝她望过来——她的目光就像蛞蝓,缓慢爬过自己裙摆上的褶皱,留下一些粘腻的湿漉漉的痕迹。

然后博士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:“我原本还以为,副队长会穿军礼服来。”

说话的时候,她在面纱之后微小而短促地皱了一下眉——皱得很快,很隐蔽,但还是被七海看到了。

……果然,这一次的任务不是“陪同”,而是“护卫”,七海想。队长理解错了这个意思,而自己也跟着不知好歹,打扮得花枝招展,仿佛灰姑娘的姐姐。

她甚至没有带枪,万一发生什么状况,她怕是只能空手肉搏。

想到这里,七海叹了口气,稍微提了一下摇摇欲坠的衣领。这里的冷气开得太大,让她有一种门外就是雪山破庙的错觉。

站在她旁边的人突然侧了一下身,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一道直吹过来的冷气。

“车上有博士的备用披肩,你可以借来用用,”挡风的人不动声色地说,“我在这里守着,你去拿吧。”

“……没事,”七海也小声回答,“这是公务,不必太关照我。”

“这公务大概还要两三个小时才能结束,”朱利乌斯说,“这些都是前菜,博士还没上台发言——她的发言稿也有半个小时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因为是我写的。”

“……所以你早就知道是这样的流程?”七海有些生气,她稍微提高了音量,“你应该提前告诉我,然后我就能自己判断,该带手包还是手雷,该穿高跟鞋还是战术靴。”

旁边的人似乎促狭地笑了一下,但七海瞥眼去看他的时候,他又恢复成那副“温柔”“得体”的公务表情了。

然后前菜终于结束,大厅里大半的人都亲吻了瑞秋的手背。主持人笑盈盈地请出晚宴的主办方,主办方又郑重表示,邀请到了当今科学界针对黑蛛病领域的权威学者,她解读了人类进化的风向标,堪称是新世界的母神盖亚。

博士上台了。朱利乌斯推着她的轮椅。

七海站在人群里,看着那位年轻的女博士在面纱后浅浅地笑,轻轻慢慢地朝台下挥手。作为科学家,她获得了无人能超越的科研成就;作为女性,她又拥有出众的美貌,优雅的气质,以及……与实际年龄对照之下,有些太过年轻的外表。

七海知道一些关于瑞秋的事:她是朱利乌斯的养母,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收养了他;她还以个人名义创办了一所孤儿院,收留了许多和朱利乌斯一样,无家可归,却天赋异禀的孤儿。

……但她也太年轻了,七海想。

隔着面纱,她看上去还不到30岁……甚至更小一些,几乎可以看成是她养子的同龄人。有时七海在走廊里遇到她,侧身为她让开通路,她也笑盈盈地点头致谢,然后推着轮椅离开。

但她面纱后的眼神,往往并不像她的表情一样温柔和善。

她望着自己,望着朱利乌斯,或者其他Blood成员的时候,那眼神总是让七海觉得……就像一个骄纵的小女孩,在端详自己的玩具箱。

即使是此刻,灯光稀释了她面纱后的目光,软化了她嘴角的笑意,七海却还是觉得,这位年轻柔弱的轮椅上的博士,让她不自觉地紧张,仿佛面对一头眯眼假寐的猛兽。

她从博士脸上移开视线,望向她身后的人。

——对方也正好望着她。

七海立刻下意识地别过脸去,然而余光掠过的瞬间,她看到对方似乎也正在做和她一样的事。

别过脸,低了头,耳朵尖还红红的。

……他在干什么,简直傻透了,七海盯着自己的鞋尖理直气壮地腹诽——他这可是在台上,在任务中!

——身边的人群里突然起了些细微的动静,七海立刻转头去看,却只看到一片浅蓝色的裙摆轻轻晃过,似乎只是某位名媛千金有事离开。

——七海没有参加过上流社会的晚宴,但经历过很多生死交锋的战斗;她分辨得出敌意和杀气。

她朝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走去了。

音箱里传来瑞秋的声音,她的演讲开始了。宾客们鼓掌,附和,称赞。那个蓝裙子的女人把脚步声藏在这些杂音里,轻快地朝舞台靠近。

她大概二十出头,一副富家千金们惯有的纤瘦身材;手里挽着一个小巧的手包——昂贵但实用性极低的那种,也许只放得下一支口红。

……也应该放得下一把微型手枪。

七海在几步之外遥遥望向她的右手——那女人的食指尖上有一道浅浅的凹痕。

这是在短时间内频繁扣动扳机的痕迹。七海手上也有过,磨出茧子之后就没有了。

蓝裙子的女人走进了舞台边的人群。七海也跟着走到边上,与她保持着一个冲刺就能够到的距离。

……但自己没带武器,她突然意识到这一点。

算了,对方的武器还在包里,从拔枪到瞄准到射击,再熟练的枪手也需要至少1秒的时间——足够让自己冲过去给她一记手刀。

想到这里,七海又朝那女人靠近一步,以便尽可能快地做出反应。

舞台上,黑蛛病的权威学者,新世界的母神盖亚的演说已经进行了10分钟。她从最初的神谕细胞讲到世界毁灭,讲到芬里尔的绝地重生,力挽狂澜,神机手的披荆斩棘……以及新人类的柳暗花明。

台下的人十分配合地鼓掌,还有人交头接耳,小声谈论,脸上是真真假假的欣赏和赞许。

七海听到一阵细细的“沙沙”声,布料摩擦的轻响,混在掌声和说话声里,轻得几乎无法察觉。

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视线——蓝裙子的女人行动了。

那女人侧身穿过几位衣冠楚楚的宾客,径直朝台上走去。她左手挽着手包,右手伸进半开的拉链里,手掌拢起,似乎握住了什么。

七海毫不犹豫地跟上她。

女人离舞台越来越近了,步子也越来越飘,越来越颤。她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——额角渗出的汗水已经弄花了她的底妆。

七海离她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,她几乎能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。

“咚!”“咚!”“咚!”……仿佛倒计时的鼓点。

蓝裙子的女人站在了舞台最边沿。她抬起头望向瑞秋,伸进包里的右手握紧了,握得关节发白。

年轻女博士的演讲稍微停顿了一下。

“当前,黑蛛病暂时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,但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,”面纱后是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,“这到底是受到外部病菌入侵导致的疾病,还是人类自身细胞进化的选择——”

她的话音落下的瞬间,七海看到面前的女人一步冲出人群。她的左手紧紧抓着手包,右手从包里使劲一抽——她握着什么东西朝瑞秋扑了过去。

但她没来得及迈出第二步。

——七海的手掌朝上猛力挥出,准确地击中那女人的右腕。对方吃痛地尖叫一声,手臂一晃,但没有松手,那东西依然被牢牢握在她手中。

下一秒,七海反手扭住对方的左臂,另一只手从她右肋下穿过,把她从背后紧紧勒住。

周围的人群顿时大呼小叫着散开,精致的黑礼服让他们看上去像一窝蜷缩的西瓜虫。保安带着武器冲来,把七海和那个女人团团围起。

但他们没有下一步行动,也许他们的任务只是保护各自的雇主。

七海飞快地一瞥眼——朱利乌斯已经站到瑞秋身前,用身体护住了他的养母。

“放手!滚开!”蓝裙子的女人厉声叫道,“你们这些畜生!”

七海当然不会松手。那女人也没有松手——七海看清了,她手里是一个喷罐。

没有时间多想,女人的食指已经搭上喷头。她拼命挣扎着把手朝台上伸去。七海立刻纵身朝她一压,把全部重量都扑在她身上。

女人被压倒了。七海使劲伸手去够那个喷罐,但女人突然反应过来,她用尽力气转过身来,用手肘撞她,用拳头捶她,乱打乱踢,声嘶力竭地尖叫。

“疯子!魔鬼!”她失控地嚎啕起来,嗓音刺耳得像用指甲划过钢板,“骗子!刽子手!把我的妈妈还回来!”

七海瞬间迟疑了一下。

这片刻的停顿立刻被捕捉到。身下的女人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,她一把推开压制在自己身上的七海,手脚并用地爬起,高举着喷罐朝台上扑去。

七海毫不犹豫地跟着跳起来,她冲上前一拳挥出,从身后准确地砸中那女人的肩膀。

“咔”,肩关节传来的闷响。这一下至少能让对方脱臼。

女人一头栽倒在台阶上,喉中的哭喊拉扯成了嘶吼,又悲又怒。

……也许应该调查一下内情,七海想,在把她制服之后——

面前的女人突然猛地转过身来,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。

两人之间只有几十公分的距离,她手里的喷罐对准了七海的脸。

她按下喷头了。

——刺眼的腥红在视野中炸开,仿佛一场铺天盖地的血雨;七海本能地屏住呼吸,死死地闭上眼睛。

下一秒,有人把她朝后猛力一推,她踉跄着要摔倒,又被一只手稳稳拉住。

七海睁开眼睛——第一眼,看到自己白裙的衣襟上溅满血色。

然后,是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。

“队长?!”七海立刻叫出声来,“你没事吧?”

“没事,只是油漆,”朱利乌斯背对着她,抬手擦了一下脸颊,“没有喷到眼睛。”

七海突然想到了什么,她立刻转头朝台上望去。

——一对含笑的目光,藏在面纱之后。

比她往日看到的瑞秋的笑容要真实得多。

“你们这些帮凶!走狗!”那女人还在狂吼,她的嘴张到极限,仿佛一条暴怒的蟒蛇,“你们会被荒神碾死!暴毙!你们为她卖命,死了也会下地狱!”

朱利乌斯一记手刀击中她的后颈。女人顿时闷哼一声,双眼翻白,晕了过去。

然后会场保安终于出场,把失去意识的蓝裙女人用担架抬走了。

音乐重新响起,主持人回到舞台,主办方满脸赔笑地上前,在瑞秋的轮椅旁问这问那。这只是一个小小的“风波”,并没能影响整场晚宴的正常秩序。

毕竟,像这样势单力薄的抗议者,在场的诸位名流谁都没少见,不算什么新鲜事。

接下去的一小时里,瑞秋博士发表完了演说,主办方再三感谢她的光临,又对她的遭遇表示歉意。刚才亲吻她手背的人再次蜂拥上前,安慰她,劝慰她,夸赞她的发言,称颂她的成就……宴会有条不紊地进行,那个声嘶力竭的女人只是一块小石头,即使被奋力丢入湖面,也不过在入水瞬间打出几片水花——最终依然要沉入静谧的湖底。

七海站在宴会厅旁的休息室门口,看朱利乌斯用湿毛巾一点点擦掉脸上的油漆。他的半张脸都被喷到,外套和衬衣一片鲜红,仿佛刚刚戳爆一头荒神的动脉。

七海的裙子也没能幸免,赤红的血色,触目惊心。

“抱歉,副队长。”朱利乌斯突然开口道。

七海抬眼看他。

“今晚的宴会并不面向民众,所以我原本以为会比较平静……”他说,“是我失职。”

七海轻轻“哼”了一声:“那个女人是谁?”

朱利乌斯没有回答。他又换了一块毛巾;被他丢下的那一块,像一截血迹斑斑的手臂。

“再伟大的事业也会遭受误解和阻挠……”朱利乌斯说,“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和将来,一些微小的牺牲在所难免。”

七海想起那个女人从尖利到粗哑的哭号。

微小的牺牲在所难免——很多时候,这句话只是用来劝说别人做出牺牲;而说话的人本人,往往是最终受益者。

七海又忍不住“哼”了一声。她回过神,发现朱利乌斯正在看她。

“战争会带来和平,”他说,“我们日复一日的杀戮,是为了守护更多的生命。”

“我不是新兵了,”七海说,“不必对我说这些。”

朱利乌斯眨了眨眼,笑了笑,又低下头去。他手上的毛巾又被染红,不能用了。七海走进休息室,从旁边的柜子里找出几块新的,递给他。

宴会厅就在一墙之外,她听到BGM换成了一首轻快的爵士乐,也许绅士名媛们要开始活动身体,借着交谊舞来缓解刚才的不快。

不管外面的世界变成怎样,对于这一撮金字塔顶上的人来说,日子始终这么过。

只是七海又想起那个蓝裙子的女人。

她的衣饰十分华丽,妆容发型更是典雅高贵——她也是这次宴会的宾客,也是“那一撮人”的其中之一。在今天之前,想必她也曾经高昂起头颅,接受他人的吻手礼。

但她哭骂的样子,和七海见过的外部圈流民没有区别。

她扑倒在瑞秋的轮椅前,像一只被猎人的霰弹击中,还在抽搐挣扎的兔子。

……资本是世界的统治者,但也许已经出现了凌驾于资本之上的力量,七海想。

——“副队长?”朱利乌斯又叫她。

七海赶紧回过神,转头应了一声。

“我们回去吧,”七海说,“博士还在大厅,我们不能离开太久。”

朱利乌斯指了指她的裙子。

“……我会洗干净再还给后勤部的,”七海红了一下脸,“洗衣费从我的账户扣。”

朱利乌斯又笑了。

“这也是我失职的一部分,不是你的责任,”他说,“而且……怕是洗不干净了。”

确实洗不干净,那女人用的油漆非常厚重,干了之后就像沥青。七海看到朱利乌斯的脸上都被搓红了,但还是留着几道漆印。

“副队长会跳舞吗?”朱利乌斯突然换了个话题。

隔壁大厅的音乐声,和踩着拍子的脚步声清楚地传来;中间还夹着男男女女的笑声。

“当然不会。”七海毫不犹豫地回答道。

朱利乌斯挠了挠脸。他从椅子上站起来,抬手在嘴边一掩,咳嗽一声。

“怎么了?”七海觉得他有话要说。

“回去之后,我会跟博士报告,今晚的状况都是我的责任,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。”他说。

“……那倒也不至于,”七海说,“我应该更快阻止她——”

“所以……我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。”朱利乌斯说。

他又咳嗽一下,然后犹犹豫豫地朝她伸出手。

……对,他也是“那一撮人”,七海感觉自己明白了。

虽然他自小在孤儿院长大,比自己更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战斗,和其他Blood队员一样,风餐露宿,披星戴月……但他也是“那一撮人”。

不同的是,他曾经拥有的世界已经毁灭了。

“你还在怀念小时候的生活,维斯康提少爷?”七海说。

她本不想这么说的,话出口的瞬间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——但也已经说了出来。

对面的人愣了一下,灰眼睛的瞳光明明暗暗地闪过。

“……不是,”朱利乌斯说,“不过你不愿意的话……那也算了。”他收回伸出的右手,又说了声“抱歉”。

“不,我才应该道歉……刚才的话你就当没有听见吧,”七海小声说,“不过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名媛淑女,也不会跳舞,怕是不能满足你的私心。”

朱利乌斯又眨了眨眼。他抿了嘴,眉头皱起又舒展,仿佛在消化什么难懂的事。

然后他笑出声来了。

“副队长似乎有些误会,”朱利乌斯说,“不过……我想象中的你,也确实是这个样子的。”

他又重新伸出手来,微微欠身,像一株缀满花朵的盛放的铃兰。

“只是你想象中的我的私心,好像不是那么回事。”他说。

“……我的裙子脏了,”七海说,“会蹭到你的。”

“我的衣服也脏了,”朱利乌斯说,“回去之后我们一起去洗衣房——洗衣费从我的账户扣。”

七海有些迟疑。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,她突然不明白,自己是迟疑哪一边。

迟疑接受,还是迟疑拒绝?

——但隔壁的爵士乐渐渐轻了下去,七海不过一呼一吸的时间里,曲子已经奏完了。

朱利乌斯又笑了笑:“那我们回去吧。”他的右手空握了一下,收回到身侧。

“……还没结束,”七海小声说,“隔壁的脚步声还没停。”

朱利乌斯一愣。他原本正要朝门口走去,听到这一句,又停下步子。

果然,音乐声重新响起,只是换了一首曲子;舞步也跟着变换节奏,但还是一样的吵闹。

七海抓了抓裙摆。

“如果我踩了你……不许跟我计较。”七海说。她低着头,认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,以及地砖的花纹。

对面的人又笑出声来了。

“没问题。”他说。

他又朝她伸出了手。



===========KY的分割线===========

几天后罗密欧就死了(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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